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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居民群像】湯家梅:怎麼拆人家房子還要賠錢 說出來沒一個人相信

Updated: May 6, 2019



【編按】大觀社區,位於浮洲的非列管眷村。六十年來提供了弱勢的政治難民、城鄉移民及外籍配偶一隅棲身之所。然而,因為國有土地政策的轉變,他/她們一夕之間卻成為「惡意侵佔戶」;而這樣的生存空間,也即將被官員的冷漠與開發的粗暴所剷除......。


「大觀住民群像」是為「夾縫中抵抗:大觀社區藝文季」策畫的系列文,試著藉由深描背景不同的居民處境,讓讀者明白原本即已困苦的他們,如何因迫遷而同時面臨階級與制度的壓迫。


2017年12月,政府赴大觀社區履勘時,湯家梅(左)與譚安寧(中)、許萍(右)的合影。她們三人均是居住於大觀社區中的外籍配偶,譚安寧來自安徽,做看護;許萍來自上海,做清潔。(攝影:唐佐欣)

文 / 唐佐欣 (大觀社區自救會成員)


湯家梅,58歲,35歲從安徽省嫁來台灣。她的先生「蔡胖子」在大觀社區經營「最有味道的外省牛肉麵」。每一位居民都會說,你沒吃過很難跟你形容,那真到位。湯家梅煮菜的功夫就是蔡胖子教出來的。


大觀社區前身是婦聯一村的福利中心,幾經荒廢與重建,最後成了經濟不好的政治移民、城鄉移民與外籍配偶的落腳之地。在裡頭,除了雲林腔、海口腔,還有來自大陸各省份的南腔北調,安徽的聽不懂湖南的,瞎講一通卻還是可以互相照料。


遭剝奪的異鄉寡「居」


「如果房子是老公留給我那就算了,這房子是我一個女人辛辛苦苦買下來的,我吞不下這口氣」。


像湯家梅、許萍、譚安寧這群大陸配偶的遷徙經驗其實相當類似。年輕時與年紀相異二、三十歲的台灣榮民結婚,而在四、五十歲時歷經喪偶,必須獨自肩負起家計。


1987年,開放大陸探親,在台灣的低階士兵們因為語言不通、與社會隔閡,再套句老居民丁爺爺的話「窮鬼一個」,根本不會有家庭想把女兒嫁給「阿兵哥」。因此,這些處在底層婚姻市場的老兵們回了大陸老家,經媒人介紹娶了親。在這樣的背景下,這麼一群女性來到了台灣,她們在醫院、機構與工廠裡生活,身份是看護、清潔工與「大陸妹」。


湯家梅來台灣的前幾年,借老公的身分證到處打工,領的錢比台灣人低,工作又苦,操出了難纏的腸胃病卻還是得做。她做清潔、在工廠打工,積攢下好幾年的薪水,終於在台灣買下棲身的房子。


只是沒有想到,在老公過世後,繼之而來的是一張政府寄來的存證信函,上頭控告湯家梅「侵佔國有地」,必須「拆屋還地」,並且要求返還一筆「不當得利」(註1)。


對於侵佔的指控,湯家梅是嗤之以鼻。當初好不容易花錢買下了房子,如今只因政府的法律與政策改變(註2),安一個侵佔的帽子,就要拆屋,還不給安置、補償。這件事情,她卻始終不敢跟大陸的家人說,原因就跟其他不敢回大陸的女性一樣——「在台灣過這種窮日子,會被人家笑」。


不當得利的強制執行從2014年開始,湯家梅僅存84元人民幣的戶頭隨即被凍結,並且還要被強扣每月收入的三分之一。


由於訴訟的關係,湯家梅被原本的公司解僱,而為了不被扣薪,只得往有臨時工需求、得以現領薪水的工廠跑。她在附近的包裝工廠打工,領的是一百元的時薪,即使常常工作到八九點才得以返家休息,但就像台灣許多底層勞工一樣,政府要你以額外的加班拚得勉強過活的薪水,卻沒有加班費。加諸於這群人身上的規則是「有做有錢,沒做沒錢。老闆叫你走也不會給補償(資遣費)」。


她們沒有什麼能失去了


而湯家梅為了生存下去,並不被允許有太多的怨言與反抗——「這個年紀也不能爭什麼,就求有個狗窩吧」。


在抗爭中,大觀自救會裡女性顯得特別強悍,被警察扯頭髮、弄到瘀青更是家常便飯。湯家梅,更曾在協調會上被推擠到暈倒送醫。


而今年面對第三波拆除時,她擋在我前頭對著警察大吼「難道因為我們是窮人,就連抗議的權利都沒有嗎?」那個短短的早上,警察說為了要「保護」群眾,便不由分說地將好幾位聲援者上束帶送上警車。


湯家梅的家很小,傢俱都是撿來,或是老鄉搬家時送她的,冷氣、洗衣機壞掉好幾年,卻因為房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拆,也捨不得花錢修理。


晚上從紗窗看進去,常見她一個人滑著手機,吃一袋一袋分裝好的湯麵。


家裡除了壞掉的電器之外,還有成堆的胃潰瘍藥、簡繁字典與在國軍福利站買來便宜的「大兵福利」衛生紙。


我曾問她,抗爭到了現在還有信心嗎?她的回應是,老天爺要保佑我們,我也請我老公要在天上保佑我,我相信窮人不會絕路吧,這個政府,不會讓我們流落街頭吧。


自從先生蔡胖子過世後,湯家梅圍爐便一個人過了。2017年,湯家梅與與自救會成員圍爐後,打電話給安徽的家人。(攝影:唐佐欣)

 

註解:


【註1】根據《各機關經管國有公用被占用不動產處理原則》,這條方便的原則賦予政府得以略過協商、以最為「效率」的訴訟方式向「侵佔」國有地的居民求償最高五年土地價值的不當得利,以此罰款逼遷居民,迅速完成「清理」。而在被告付不出現金的狀況下,政府可透過凍結帳戶、法拍不動產或是強制扣除三分之一薪水的方式來強制執行。在近年的華光社區迫遷案中,政府同樣以此種手段來逼遷。大觀社區中,許多本來即身處底層的居民,正因不當得利而被逼入生活絕境。


【註2】過去被政府默許的違章眷村「非列管眷村」實為特定時空背景下的產物,居民也多屬社經弱勢,粗暴拆遷亦容易引起統治危機。政府過去處理的方法多為就地合法(居民向國產署承租、承購)一方面符合「維穩」需求,一方面也以繳納的租金填補財政,若非得拆遷,則亦提供國宅安置或發放拆遷補償金。然而,自2000年起,國有土地逐漸成為政府財政赤字下的提款機,無論何種用途的國有土地皆被要求清查及活化。2009更特別成立「國土活化小組」,目標是「強化國有土地運用效益、創造資產價值」。在土地作為政府資產的思維之下,由於歷史脈絡形成的非列管眷村反倒被視為「閒置」,並且被要求以最為效率的方式清理。


 

夾縫中抵抗:大觀社區藝文季

居民歷史記憶 x 版畫 x 影展 x 音樂 x 論壇 x 尾牙

展期:2018/12/15(六)~12/30(日)

地點:大觀社區(新北市大觀路二段40號)

入場費50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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